当田里的麦子快成熟的时候，阿隆索斯·法奥主教脱下了红色的法袍，换上了镶着金边的纯白法袍。
那天洛丹伦大教堂外的广场上挤满了人，见证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掌握了圣光奥义的大主教的诞生。
他的胡子是白色的，眉毛是白色的，头发也是白色的，现在身上的法袍也是白色。在去年那个凛冽的冬天，这个老人几乎用一己之力肩负起了这个城市乃至这个王国的命运。
很多人不喜欢称他为大主教之类的，尤其是孩子们更喜欢称他为“冬天爷爷”。
有他在，春天不会遥远，有他在，永远都有希望。
看着十几万人投来的灼灼目光，我感觉挺震撼，希望……在那么一瞬间我似乎体会到了这个词代表的含义。
他荣升大主教不光是为了表彰他做出的巨大成就，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被邀请参加一位公主的赐福和施洗仪式。
乌瑟尔会去，图拉扬也会去，所以不管带不带我，我都必定会跟随一起去。
这个公主的名字你们谁都知道，她性感的嘴唇和绝对傲娇的身材一直都是民间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至于她的情感之路，瞎编乱造的人更多。甚至有人说瓦里安跟她还有一段情。
编这瞎话的人纯粹是乱点鸳鸯谱。
而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想回家了。
库尔提拉斯公国实际掌权者，海军统帅戴林·普罗德摩尔上将向洛丹伦发出了请求，请法奥主教给他刚出生的女儿施加赐福。
洛丹伦跟库尔提拉斯的关系一直还不错，不管经济贸易还是军事双方都有较深的合作。上次戴林统帅亲赴洛丹伦参加了王子阿尔萨斯的诞生庆典，这已经是非常非常给面子的行为了，而这次戴林统帅没有过高的要求，只是希望法奥主教能参加他女儿的出生庆典，这个姿态给得很低了。
当然洛丹伦这边心里也有数，法奥如果依然以主教的身份出席是不合适的，而且法奥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泰瑞纳斯国王也顺水推舟。
洛丹伦给库尔提拉斯的公主安排了十分厚重的礼物，并派出了国王的代表团。
这次出访以法奥大主教为核心，但随从出访的有东威尔德地区安多哈尔郡大领主尼古拉斯·兹韦伦霍夫公爵，提瑞斯法地区风岭郡大领主公格力高·阿加曼德公爵，以及洛丹伦皇家上将阿比迪斯将军。
法奥大主教现在不仅是洛丹伦王国的教宗，更是整个北方乃至所有人类世界的教宗。然而，作为人类灯塔王国的洛丹伦，泰瑞纳斯国王必定将自己与圣光教会深度绑定。
法奥代表的不仅是圣光教会，还有当年的“至高王”泰瑞纳斯·米奈希尔二世。
东威尔德地区安多哈尔郡大领主尼古拉斯·兹韦伦霍夫公爵这个名字有心人应该还有印象，这家伙不光政治手腕子相当厉害，而且学问在整个北方世界也算是顶级。他还是个收藏家，语言学家，名副其实的博学者。不过我最佩服的是他的运气，他命真的很大。
格力高·阿加曼德公爵则跟他相反，他是个比较……不怎么走运的家伙。被别人戴绿帽子虽然在贵族圈子里不算什么稀罕事，但他死得挺不值。
而阿比迪斯上将的名号在这片土地上没几个人听说，但在北方这个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算半个英雄，我跟他交情很浅，跟他后人的交情多一些。
这支队伍有近五百人，除了国王的人之外三个大人的家眷加起来有一百三四十人。
为了区别各自的人每个家族的人穿着也不同，这支队伍浩浩荡荡从洛丹伦城开出去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将拉尔夫伪装成神职人员带进了队伍里带出了洛丹伦城。劳伦斯作为帮派小喽啰在洛丹伦继续混下去没有问题，但拉尔夫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没错，拉尔夫做出了选择，做出了他认为正确，我也认为正确的选择。
那两个家伙认识他，他也认识那俩家伙。他们是拉文霍德的“暗影之手”。拉尔夫不是这个团体的人，但是他们都认识，虽然很多人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彼此叫什么。
拉尔夫没有对我动手，而是任凭我将那人制服。
那俩人嘴里没有套出更多消息，他们前些日子刚从南海镇调过来执行任务，任务目标就是我。
他们的具体任务就是跟踪我，或者将我抓起来，找到那个本子。
我问他们我最后还能不能活，他们的沉默给我了答案。而更多的消息他们并不知道，即便我对他们使用了帮助恢复记忆的手段也没有吐出更多。拉尔夫叫停了询问。他说那家伙应该不知道我才罢手。
最后我也没让拉尔夫为难，至于怎么处理这些人我也没有告诉他。
拉尔夫告诉我，他其实在我来到贫民窟的时候就发现我了，但他也发现了我身后跟着的人。最开始是一批，后来是两批。
第二批应该就是拉文霍德的人，但当时那两个人他不认识，也就没往拉文霍德方面想。可最后动手的应该就是“孤狼”从南海镇新调过来的人，“孤狼”认为最稳妥的人。
如果不是拉尔夫横插一杠子我估计也就交代在这里了，而他也真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拉文霍德的人。
我问他为啥为什么这么选。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笔记本在不在你那？”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也盯着他的眼睛，“我说不在你信么？”
他摇了摇头，“你骗不了我，更骗不了温斯顿。”这是他的原话。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我心里其实早就有感觉，只不过那种自欺欺人的想法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内心。
两个拉文霍德人的到来已经说明了一切，“孤狼”放弃了我，至少放弃了对我的期待。
至于“孤狼”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笔记本可能在我手里的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
队伍从洛丹伦出发沿着国王大道一直向西再转向南，然后一路向南。在接近洛丹伦和吉尔尼斯边境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洛丹米尔湖西岸的珍珠城堡。
这个城堡归洛丹米尔湖西岸的瓦尔甘家族所有，作为驻守在两国边界的家族，我们顺道拜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贵族也算是国王给他们的恩宠了。
当然，帕克·瓦尔甘伯爵对于大主教及一众大人们的到来表示受宠若惊，迎接仪式可谓是相当隆重。他的家族人丁兴旺，目测似乎有五六十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盛装出来迎接。
作为人类王国里教廷的最高领袖，掌握圣光之道的第一人，法奥大主教理应受到这样的款待。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族在洛丹伦王国的地位究竟如何，但他们的城堡是我见过的修建的最漂亮的。洛丹米尔湖被称作“林海之海”，据说洛丹米尔湖西岸，就是他家的这片湖岸附近盛产珍珠。而且这里的珍珠不论是个头还是成色都远远优于任何其他地方的珍珠。
帕克伯爵非常热情，虽然法奥大主教一再推辞，但伯爵坚持送给老头一颗七彩珍珠。
说实在的活到现在我也只见过一次这样漂亮如此大颗的珍珠。跟小孩拳头一样大小，上面七彩的光泽似乎是水一样是可以流动的！如果说这玩意被魔法加持过我都相信。
然而老头并未收下这颗珍珠。确实想讨好他的帕克伯爵最后以承诺捐献给教廷一大笔钱作为慈善捐赠作罢。
之后图拉扬说帕克伯爵明年就可以将他的三个孩子送进洛丹伦大修道院进行学习。那天我才知道要在这家修道院进修的入院门槛之高绝非等闲之人可以触及。
看着一边的一脸真诚的乌瑟尔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前面的木桥就算是离开洛丹伦的领地了。前方就是吉尔尼斯，离着边境不是太远有一座城镇叫瑟伯切尔，是一座建在山里的城镇。
这片森林跟奥特兰克的不同，跟提瑞斯法的也不同，这片森林似乎更加静谧也更加安详。明月星辉下，在这巨大的队伍里有种别样的踏实感。
森林的夜晚还是有点冷，围坐在篝火旁的我们相互讲述着自己听到的八卦。
你也别惊讶，教徒也是人，圣光叫人向善，可是人就多少会有点八卦的心。大家说说笑笑也蛮好的。
忽然一声狼嚎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卫士们也听到了一下子全都直起身竖起了耳朵。
“你怕不怕？”我拿剑戳了戳图拉扬的大腿。
“当然不怕。”他说着话眼睛却没看我。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叫唤么？”
“我当然知道。”图拉扬的回答叫众人都笑了。
“你听说过狼人么？”这时候这句话其实是我瞎编，我也不知道从哪听说过这个词，但就是脱口而出。
“你是想吓唬我吗？”他抬起眼皮望向我。
“那玩意身长八尺，牙齿得有……这么长，”我伸手在他面前比画，“他们的手不是手，是爪子，是像手一样的爪子，爪子上的指甲有放血的槽，爪子足有十几公分长，他们的手像蒲扇一样大。”
我举起手来在他面前晃悠，“只要……”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他们抓住人的脖子，就能把人的头给拧下来。”
我话音未落，更悠远而高亢的狼嚎声再次传来。而且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竟然越来越近！
卫兵们全站了起来。
看着周围如临大敌一般的士兵图拉扬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惊恐。
更多的火把被点了起来，但那有限的光却被森林的黑暗吞噬殆尽。
“你这家伙又调皮。”大主教披着衣服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看了图拉扬一眼又瞅了我一眼。“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狼。”
“这个世界上没有狼人，那只是故事里的玩意。”图拉扬说。
“没有平白无故的故事，也没有毫无依据的传说，所有的故事都有它的真实性。”我说。
“可是在洛丹伦我从未见过有狼人这种东西，从未听说哪里出现过。”这小伙还在嘴硬。
“你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没有，就像前段时间的发生的鱼人之灾，这可不是睡前故事。”我不遗余力地恐吓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狼的嚎叫声戛然而止，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寂。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国家。
就是不大喜欢。喜欢不起来。
你们里面是不是有吉尔尼斯的狼崽子？
哈！这么说你们的王国你们是不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说没说过第一印象很重要？我不祈求你们对我印象如何，我不在乎，我只说对于这个地方那个我的印象如何。
唯一印象还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无非是跟洛丹伦交界的那一大片的森林。我是说晚上。
虽然充满着野性和危险，但是那个感觉我觉得还行。可过了席瓦莱恩男爵的城堡之后就没有一天是晴天。
每天都是灰蒙蒙的阴沉沉的天气，连绵不绝的细雨叫我对这片土地完全没有好印象。
你们王国的天气是不是这个样子？
图拉扬这个小机灵鬼儿也不争着骑马了，一头钻进大主教的马车厢里就是不出来了。跟随的教徒还有十六人，但图拉扬却是大主教继乌瑟尔之后最喜欢的学生。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跟图拉扬的出身应该关系并不大。
家室显赫又聪明的贵公子不少，但长得很是标致又虔诚向学的却很少，一心追随圣光愿意投身教会的更是凤毛麟角。这种人之翘楚如果不出太大意外以后成为教宗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我并不关心他能不能成为教宗，以前我没怎么好好端详他，这次出门我真就仔细打量了这个家伙。
在珍珠城堡的时候，帕克伯爵家的女眷对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显然比对大主教更有兴趣。伯爵家人丁兴旺，有这么几个年龄跟图拉杨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看他的眼神儿里似乎都带着那么一股火。甚至有这么几个有夫之妇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而到了吉尔尼斯之后这个情况更甚，连绵且寒冷的雨让绝大吉尔尼斯城的女人们，尤其是平民无法一睹这个美男子的绝世容颜。可到了当晚的宴会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图拉扬的父亲是洛丹伦的伯爵。显赫出身再加上是法奥大主教身边的红人，而尤其是相貌让整个宴会的女人们的目光就没从这个小奶狗的身上挪走。
今晚想以身相许的女人估计能从宴会厅排队排到吉尔尼斯的城外去。
我理解她们这种变态的喜好，跟这种纯洁且神圣的圣光处子交欢有种另类的刺激和快感。这跟有些贵族喜欢玷污美丽优雅且保守的修女是一个道理。
其实原来我承认他长得帅，但来到吉尔尼斯之后跟这些人相比图拉扬简直美若天使。
他虽然是个男孩子，但他的皮肤却好得让我惊讶，光滑细嫩得让几乎所有女人都会心生嫉妒，那种红润的带着光泽的光洁如天鹅绒的肌肤估计那些女人们摸上去都会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摸过，确实细嫩确实光滑。
而且这家伙还特别的聪明会说话，乌瑟尔也不丑，但他总显得比较木讷一些，尽管他是继法奥之后第二个体悟圣光之道的人，但他并不讨女人们喜欢。
对于美色这事儿我一直没问大主教是否也是圣光的恩赐。但我相信在图拉扬面前，这个回答极其肯定。
阿基巴德·格雷迈恩国王和年轻的王储吉恩·格雷迈恩以及一众王公大臣都出席了欢迎晚宴，可是最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吉尔尼斯的王公也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叫文森特·高弗雷的男人。
这个已近中年的男子两鬓已有些斑白，但他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站在他侧身后的视野盲区里盯着他的脸，他脸部的肌肉在动，嘴巴在动，喉咙在动。我听不到他说什么，但这家伙跟格力高·阿加曼德公爵和尼古拉斯·兹韦伦霍夫公爵相谈甚欢的样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同时一股幻觉和有些心悸的冲动也冒了出来，我好想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跟他进行一场坦诚的交流。
如果不是因为法奥大主教的原因那晚我大概率会亲自到这家伙的卧房里好好参观一下，但那晚我没有去成。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了，走得不算匆忙，这一晚也仅仅是到王宫吃顿饭而已。前来送行的人并不多，只有王储和一支卫队。
龙骨港是吉尔尼斯最大的海港城市，虽说是这国家最大的海港，城市规模似乎比吉尔尼斯城还要大，可码头上的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
可这跟我没关系，我只因码头上停靠着的四艘十分巨大的四桅帆船而惊叹。
那船也太大了！
吉尔尼斯国王派王储吉恩·格雷迈恩和马多克斯·布鲁姆副主教以及外交大臣埃布利埃尔·欧文跟我们一同前往库尔提拉斯。
有一艘挂着我形容不出来的标志的旗帜的巨型帆船就是他们要乘坐的。而其他三艘则是给我们准备的。
而另外的三艘船上挂着的旗帜我就认得，是一个天秤。
这个标志我在给阿尔萨斯王子庆典的活动上见过，只是没在意，可今天看到这个标志的时候我心里打起了鼓。
这三艘船上挂的不是库尔提拉斯的船锚旗，而是天秤旗，但这三艘巨型帆船确实是库尔提拉斯为迎接我们专门派来的。
记住这个标志，它的主人是库尔提拉斯的半壁江山。
“这里为什么叫龙骨港？”图拉扬化身好奇宝宝。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走这么远的路，第一次见大海，见如此大的船。“我既没看见跟龙有关的东西，也没看到龙。”
远处的天空阴沉得似乎要掉下来，海天相连的地方仿佛就是世界的尽头。
“这里没有龙。”船长指向海中的礁石。“等再过一会等潮再退一退，就会露出更多的礁石，而等它们露出来后你会发现连成片的礁石像一只龙的脊背。”
“那是龙留下来的么？”图拉扬问。
“苍天知道。”船长看了看天。“这里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沉船湾。”
“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吉利。”
“首次来这里的船必须要有向导指引，很多来这七八次的船长也还是需要向导才能进港。”
“为什么？”
他指着前面的礁石说，“龙是邪恶的，他们会从海上掀起巨浪也会从海面下搞烂你的船，据我所知这底下的沉船有上百艘。”
摇晃的海浪撞碎在黑色的礁石上，浪花雪白碎裂的就像崩塌的积雪。
“你不像吉尔尼斯人。”我抓紧了船上的护栏。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了笑容，“没错，我是库尔提拉斯人。”
这家伙的胡子非常茂密，本来就短粗的脖子被胡子一遮挡更显得没了脖子，他宽阔的肩膀看上去是个很能打的家伙。唯一让我感觉不适的是他的头发，并不高大的粗短的身材加上一头长发显得很不和谐。
“你这艘不像是商船。”我说。
“是商船，大人。”
“这船上有双排火炮。”
“库尔提拉斯人的商船都这样，毕竟海上的强盗并不比陆地上的善良。”他说。
“你们船上挂的不像是库尔提拉斯的国旗。”我指了指。
“嗯，那个是公司的旗帜。”他点了点头。
“公司还有旗帜！”
“对，艾什凡家族的旗。艾什凡商贸公司。”船长抹了抹嘴巴。
“是谁派你们来的？”
“达尔文·艾什凡公爵。呃……不！是国王。”
